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艺术沙龙》

　　2014年夏季专刊记者访谈

　　问：《艺术沙龙》记者

　　答：美籍华裔艺术家孟昌明

　　1.您怎样评价当代中国画题款的整体风貌？

　　当代中国画题款就总体趋势看来，比起我们前辈艺术家有所逊色，一是审美趋向的更变所致，二是因为艺术家个体素质的下滑，远的，我们比不了八大和金冬心，近的，我们也远远不是吴昌硕、齐白石的对手，题款在传统中国画形式范畴中的份量已经不可能在现代中国画作品中找到。

　　2.您认为题款中最难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可否谈谈您的题款心得？

　　题款最难解决的问题是画家肚子里面是否有真货，宋代人称“文极而画”，换句话说，只有良好的文化功底才具备做一个画家的条件，从苏东坡、王冕、倪云林、唐伯虎、八大山人、石涛这些才华横溢的画家的作品中不难看出他们深厚的文学素养，时下的中国画绝大部分对旧诗词格律的功夫不过关，在平仄的运用上往往出笑话，这些句子有十分严格的形式依据，绝非是字数想当然的游戏。对我个人而言，题款依然是让我喜爱的一种表达方式，它往往是绘画语言之外的一种意象延伸。

　　3.您的书法，得益于哪一体、哪一家最多？您是否坚持在绘画之余进行有意识的书法研习？

　　就书法而言，我从五岁在大方砖上开始学习，照猫画虎可谓“童子功”，而真正懂得书法作为一种东方艺术语言表现符号，是在二十岁之后，当时社会上学习书法的潮流基本是以“永字八法”为准绳，我却在读三年级九岁的年纪，依葫芦画瓢临习《散矢盘》，作为西周时代刻在青铜器皿上面的文字，《散矢盘》把持真正的“中锋”用笔意识的纯正规范之外，在字形的结构上又没有后来所谓“永字八法”那样机械的限制，通篇看去，满纸流呈着浪漫天真的气象。就我个人书法营养而言，得到的启发绝非一家一门，除了《散矢盘》，我还系统研究并且临摹过《石鼓文》、《石门颂》、《开通褒斜道刻石》、《石门铭》、《泰山金刚经》、《两爨》和《好大王》、《张猛龙碑》、《龙门二十品》等著名碑刻，尤其受《开通褒斜道》和《好大王》的影响十分显著，前者是野逸高古、出类拔萃的素描，空前绝后，后者则像音乐中的复调，雄浑委婉，情意绵绵。在长期的绘画实践中，我没有一天间断过书法的研习，并且有意识地把书法（尤其是碑学书法）放置在西方美学符号学的范畴加以思考。在我的绘画过程中，无论是在做传统水墨和装置、抽象水墨还是油画，我以为书法不仅仅是一种表达方式，它更是中国艺术家在哲学层面上的一种认识方法。

高棉的微笑 48×240cm 2012年

　　4.您认为“画家书”与“书家书”有何不同？

　　书法不应该以画家和书法家区分，一个好的书法家，对书法的修炼无需赘言，而一个优质的中国画家书法是本质，从吴昌硕、潘天寿、齐白石、李苦禅、李可染这里我们不难找到他们精深的书法水准，除却画家的身份，他们也一样是近代伟大的书法家。而当下艺术界的浮华和急功近利，已经很难见到真正的书法家，即使是书法家本身，也没有几个真正能够在帖学或者碑学的范畴，以一种历史观照去洞察书法艺术史发展的洪流去做自我建设。

　　5.您喜欢创作古典诗词么？浸淫于当代文化氛围，您认为中国画题款在内容上是否应具有开放性？

　　我非常喜欢古典诗词的创作和阅读，一个传统文人式的对格律和平仄的运用往往显示作者的文化综合功底。我们置身于数码时代，在生活方式和审美心态上就必然受到物质社会和电子时代的影响和左右，我们不应该仅仅拘泥一种方式去表达，然而，如果非要以一种传统的、约定俗成的表达方式去做一个艺术实践就不能不按照规范去行事，在篮球比赛场我们不能用足球的裁判规则，而唱京戏的二黄导板和西皮流水似乎也不应该用四川话或者是甘肃话甚至是英文，曾经听过用英文唱的“苏三起解”，总觉得骨血处一种麻麻地不舒服。

莲塘那边有雷声 34x138cm 2010年

　　6.能否与我们分享您最喜欢的诗文？您的画作，在意境营造及创作方法上，可曾受到这些诗文的启迪？

　　我喜欢《史记》的直白通透，也喜欢《汉赋》排山倒海似的张扬和深弘，喜欢唐诗中李白那来自天上的风流、杜甫发自人间的执着和对文字本体“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苟刻，喜欢李贺“黑云压城城欲摧”、“一唱雄鸡天下白”和“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的壮阔与豪迈；宋词则喜欢柳永的愁肠百结，花明柳暗，喜欢辛弃疾“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的金戈铁马、蓟北秋风的倔强。元人小令有烟雨鸿蒙的缠绵，明清小说有世俗烟火的智慧和周折——一部中国艺术史和文学的关系十分密切，这些文本和作品都会对我个人艺术创作有一种显著的影响。

　　7.受西方现代艺术影响，今日部分画家题款，着重于文字作为视觉元素在画面中的分割与重组，您怎样看待这种倾向？您认为中国画题款今后将何去何从？

　　我从一个枯燥的传统文化起步去学习中国画的功课，在个人经历中，又有了超过二十年的海外学习和生活的阅历，并且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系统研究过西方绘画从希腊、罗马到中世纪、文艺复兴、法国印象派和现代主义、美国后现代等一系列绘画的发展和嬗变，还写出一系列研究西方艺术的著作并出版，我不以为这样的影响对中国画这样一个古老的画种有任何非此即彼的作用，所谓新水墨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大米饭没有新旧，多少年就是一个米和水这样简洁生动的元素，就看你能否煮好。我不敢断言中国画题款的明天形态，但我以为一个五千年文化的流传和转变一定有其自身的生命轨迹，绝非是一些文化造反派们的喧嚣可以解决问题的。做一个现时代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画家，你就必须对真传统和伪现代作出双重的鉴别、吸收和排斥。

《莲语》组画 668×138cm 2013年

　　8.当梦想与现实出现不可逾越的鸿沟，您选择追求梦想还是安于现状呢？

　　站在厚实的土地上思考辽阔的宇宙——想起来康德的话：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

　　9.您可曾用画笔描摹过梦境？能否为我们讲述其中的故事？

　　尽管我常常在绘画中去寻梦，去纠葛生命每一个时段中的情感刻痕，但我依然以为，作为一个审美的符号，中国画更应该有一个超然的美学身段，其所包含的“故事性”愈少，其审美的含量就愈高、愈纯粹。超然。

《谁持彩练》 丈二 2013年6月

　　10.您理想中的职业是什么？这份理想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有怎样的变化？

　　少年轻从十五岁开始，鬼使神差就想当一个大画家，多少年下来这样的初衷没有改变，狂有可爱之处，而到深谙世态人生的年纪依然把持这样的轻狂毋宁说是一种心理执著的暗示，我想，如果来生依然有对职业的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再做画家。

　　11.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您大笑或大哭？

　　目前都没有遇到哪一个单一的元素让我大笑大哭过，说不清。我想，悲到极致则是一种大音希声的沉默而绝非眼泪可以解决问题，中国式的内敛还是喜怒不形于色。而在另外一个出发点我也相信，没有大喜大悲就不会大彻大悟。

安昌·江南 268×138cm 2012年

　　12.您经常使用微博、微信吗？现阶段您获取资讯的主要渠道是什么？

　　我对现代科技发展走向十分关注，对Google任何的发展动态都十分关注，最先使用现代电子设备包括IPAD、IPHONE等工具，关注数码时代现代科技作为一个文化对人类社会所起到的正面和负面的种种效应，并在九十年代末提出了绘画语言的“原初”（original）和“有机”（organic）的美学命题（Tow“O”elements），对微信的简洁便利十分喜欢，微信已经改变了人和人沟通的方式和习惯，我们不能不去接受和健康地享受，但希望依然保持一份微信永远不能探及的个人心理和审美的空间。

2014-4-10

大硕雁来红 138x68cm 2012年

很多时候 48×240cm 2012年

欢乐的牛 35x68cm 2014年